自從我在空間里糊亂地寫點東西時,便感到上網(wǎng)并不是一件可恥之事,或更是一種內(nèi)心的渲瀉方式。以前,鄰人曾笑我說,你呀,上著上著就碰到咱村的那棵歪樹上,干嘛那么用心,老了嗎,還和誰聊著哩?真不一般。我說,沒那回事呀,是不是你看錯了人,再入迷,也不至于把人撞到樹上,人都是肉長得么,尤其是臉蛋,明明的,這不是要雞蛋碰石崖嗎?打諢了一番,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?;虮丝?,他們視來,上網(wǎng)其實就是玩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,不正經(jīng)。而我,老實說,是有點入迷,但那種事兒的勾搭是從未發(fā)生,這也只不過人家于上網(wǎng)人的錯感罷了。那時我上的網(wǎng),沒多少網(wǎng)友,或多是網(wǎng)上隨便加的,再就幾個老同學(xué)了。而那幾個網(wǎng)友,與我同類,也都軟心腸兒。一有空,我們就聊個熱火朝天,僅因都是陌路的,坦心也無妨。沉迷之中,且被妻恨恨地斥上一頓,才肯罷休。那種默然的慰藉,那種濃濃的情意,一直延續(xù)到現(xiàn)在,便成了我最早一起走過來的朋友。有時,我們在空間里互動,偶爾也會聊一些彼此的家庭壯況。我是老實人,自然句句說的是老實話。因此,我的空間里常會逛來他們這些熟客。郁悶了,里面打一兩段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坦白,那一個個小小的點贊,定會把我樂得枯顏莞爾。而之后,每每上網(wǎng),我便喜歡上了在空間里寫點日志。
那時,我用的還是一部老舊的鍵盤手機,它是我從蘭州打工返回時置的。還記得,當(dāng)時,像是僅掙了一千個元,就心痛地抽出四百元置了那部手機,細思,是昂貴了吧,這可是要花上多少天的血汗呢。而捧著這部心愛的手機至家時,內(nèi)心卻是一片茫然,我沒有拿回錢啊,我該如何向家人交待,那期盼的眼神我又該怎樣去面對。小女兒很愛手機的,黏著我誰也不肯抱。妻也是個明白人,曉晰錢的來之不易,你分文不舍那能得人家的貨呢,隨之又勸慰著,貴就貴了么,沒個打電話的也不行,辦個事兒也與人要下氣,有時下了氣,人家還不肯借哩,你且得要細致拿著。瞅著這價能抵過幾百斤糧食的東西,我是既恨而又愛惜。在一次逛集的時候,置了個套,拤于腰間,還覺得害羞害羞的。倘若來個電話或短信怎的,我會駐足斟酌上半天?;蚰菚r,心里只有恐慌和落寞。像有那么長一段時間,或者說半載過后,我也申請了個扣扣號,學(xué)著上起網(wǎng)來,這皴得如樹皮的手也慢慢變得靈活了。難怪家人常會斥我?guī)籽?,你走路也看,說話也看,這你難當(dāng)就不受一點影響嗎?
再后來的事,我居然發(fā)現(xiàn)扣扣里還有個空間,宛是如獲至寶。雖然每天僅打了幾百個字的日志,但心里會非常的開心,像又融進童年的生活,如同寫了篇好的作文而受到老師揄揚的那種興奮。因而,得暇時,也不想街上溜達或到鄰里串門,許我這樣的人,走在前面,那后面有時定會指手劃腳的,不如臥榻上網(wǎng)??梢坏酵砩希蚁袷前l(fā)了瘋的人兒,沒完沒了地玩?zhèn)€半宿。妻瞅見了,嘮叨幾言,說一晚到亮的,玩什么呀,那里的女人不睡覺還陪著你呢。我說我是在打日志,她不信。之后,猛地腚上蹭一腳,或兩個人的睡位儼然成了倒寫的“八”字,而我卻偷偷地樂于被中,我會不計較這一腳的。她是個沒讀書的女人,不理解我是情有可原,何況她那么地勤快,那么地愛這個家。我曾埋怨過,也嫉恨過,終是被良心的譴責(zé)而甘愿受罰。默默地蜷縮于炕的一角,怕的是讓這屏光又漏灑堊墻擾她。疲累的半宿下來,一篇短短的日志或算搞定。而視著日志一天天的多了起來,此心里便如食飭一樣的甜美,禁不住喟嘆一句:咱又不是回到那個讀書的時代了。但多時,日志的下側(cè)會呈出幾條關(guān)慰的評言,那有的言辭竟會把你悶得慌,說你是老師嗎?你是搞什么工作的呀?這表里如一的人兒,該有怎樣的回答呢?不就是幾篇怪模怪樣的東西,連個稿都沒有,又如何稱謂文章?我愕然了,我只能這樣回答,我是一個地道的農(nóng)民?;蛘怯辛舜说鹊牟聹y與激勵,我便更喜歡在網(wǎng)上打?qū)懭罩?。玩膩了,或搜一些廢報紙或閑雜書之類的,那里面好的句子和詞語,我都想把它銘記于心,許是以后用到了且就置上排場。字典成了我的老師,睡臥撂于枕邊,想看了,扳開瞪上一眼,然后又頭側(cè)枕一邊,試做著想做的夢。如是把它搞丟了,那急的像是著了魔的瘋子一樣,這屋里的東西就會真來個低朝天,或怕妻來了挨罵,且又折得板板的,放這的放這,放那的放那,來了竟還說,屋子收拾地整齊嗎?回了一句,曰:干了點人活。
這樣的網(wǎng)絡(luò)生活一直堅持了兩年,一直就有心無心地打載著自己身邊的瑣碎經(jīng)歷,包括挨了罵的和被人笑的那些丑事。妻也不是太在乎,說不耽誤活兒且行,只要你不想瞌睡,你就玩吧。孩子們有時寫作文,難以入筆,讓我與他指點,我說,你想什么就寫什么,主要是語句通順,用詞也不是太重要,但中心不要亂。這樣,文章會不那么地拗口,算也成功。開家長會了,意見書上有一缺口,老師說讓學(xué)生的家長把它填上,有的寫著:學(xué)校教導(dǎo)嚴格,家里也就放心。這那是意見啊,老師看了,笑了一下,說:行哩。輪到我了,我說,我沒意見。那些學(xué)生娃娃們硬不肯離開,說是就寫兩句。我寫什么了,我寫了那么多無用的東西,可卻湊不上一句,或是自卑,或是靦腆的性格,而造成此刻茫然而尷尬的心愫。終是,歪歪斜斜地寫了兩句:家里積極督促,學(xué)校嚴格教育。然又想起先前的那條,是有點雷同吧,不過也行,算過了此關(guān)。
終于有一天,當(dāng)我又像往常一樣撳開手機時,我怔住了。這怎么打不開空間了呢,打不開空間我寫得那些東西就沒了吧,我真的好怕。我想,是不是盜號了,或被人刪了,又是不是我那爛貨手機老化了呢?情急之下,并把扣扣號輸?shù)絼e人的手機上。倏爾,那些日志原原本本的呈了出來,并且什么都在。他說,是軟件細統(tǒng)升級了,你那舊手機沒法登上扣扣空間的,得換一個智能的。一想,也是啊,這什么都有個變化,何況是高科技的網(wǎng)絡(luò)??芍蟮氖拢冶闩c扣扣空間惜別了。我只能和友友們聊天敘舊,也僅僅改變一下扣扣資料,或就那么簡單的二三十個字而已。我也試圖想置一部手機,我不是沒錢,而是錢真的挪不脫。那一般的智能手機也得花五六百元,我出不了門,也怕每月難以負荷不菲的話費。妻也說,別上網(wǎng)了,上也沒用,有個通話的且行,你看你低下有那么多的口,你還要跟著那些年青人耍闊氣,能養(yǎng)活的起嗎?是啊,那我還沒有呢,有也養(yǎng)活不起,可我空間里的那些東西咋辦?不是白白地浪廢掉了嗎?我真的不甘心,該又如何?便這樣,便這樣于自悶中沉默了兩年。
然而,就在去年,老丈人家有點事情,我和妻騎摩托車前去看望?;蚴羌依锏囊患裁词虑橥嗽趺吹?,妻便說:“給鄰居哥打個電話吧。”掏出手機一看,沒電,這爛貨,本就天天死機。妻子的侄兒娃瞅見了,說:“姑父,你咋還用的那舊手機,我都換好幾個了,你真細祥。”我笑了笑,無言可遞,許是內(nèi)心憋屈吧。妻順而搭了一句,“你姑父嗎,有個湊合喘話地且成,他有拿不起啥好手機。”丈人姐于依旁歪靠著炕,瞪了一眼,笑了笑說,那也真爛的,連個字都看不見了,你還拿著。之后又說:“那愛強不是給那里娃借了一部手機么,你去拿來,看你姑父湊合著能用嗎。”“那好姑父,我給你拿去,是去年我用下的一部蘋果手機,就是內(nèi)存小了一點,可比你那強多了。”聞到這兒,我不由得心里一顫,一種焦慮而冀盼的心情倏地漫上皴顏,以至于積成激動的言辭:“那它能打來開扣扣空間嗎?”“沒問題的,扣扣空間占不了多少內(nèi)存。”答應(yīng)著我的話,轉(zhuǎn)身又勸說起來,“你們先吃著喝吧,我給我姑父拿去,一陣陣就來。”隨之,他遂而匆匆動身,穿大衣,推車等等?;虿坏揭话魺煹墓し颍@又返到了家里。而當(dāng)捧上這部夢寐以求的智能機時,我還有什么說的了,我只能彼刻心里默默地感謝妻子的侄兒娃,是他不嗇惜地將這部手機送了我,或讓我本已快要墮落的靈魂而又變得堅強和自信起來,我甚至?xí)丛懀哼€有孰人情愿與我一部能玩空間的智能手機呢?
回到家之后,自己是怎么摸索,都難以安裝扣扣軟件,問問有經(jīng)驗的人,說他也沒玩過蘋果手機,又急忙騎車拿到鎮(zhèn)上,找了一家賣手機的,說這手機他也沒有辦法,得尋回什么什么密碼,你得找蘋果專賣店去,那里有 專業(yè)人員。無奈之中,怎么辦呢?我曾抱著僥幸的心思想到幾十里路外的縣城去試試。一天里,我那在外工作的侄兒娃來了,聽了我的訴求,他說:“尕叔,我給你拿去試試,下面有電腦哩,連上無線網(wǎng)看下載上嗎。”苦苦地期望著,又是一天的下午,像是清明節(jié)剛過吧。我那侄兒也就上來,是為了一起與我故去的父親上墳而已,順便與我送來了手機。忙忙碌碌的一陣子后,他又要回到縣城。臨行時,吩咐著說:“手機軟件我都安裝好了,密碼也攝在像冊中,你用去,有問題打電話我們再聯(lián)系……。”隨著話兒,一道煙疾馳而去。
當(dāng)我將蓄意已久的第一篇日志打上扣扣空間時,我心里像是釋然了什么的,感覺輕松好多。而視著那么多友友們在空間走訪和評論。那一刻,真的,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,我不是一個孤獨而無人憐憫的人。即使被人笑了,斥了,痛恨了,誹謗了,我也不在乎。因為,我得到了一個渴慕已久的扣扣空間,還有與我聊了那么久的友友們,有你們的支持和激勵,我相信:余下的路途不再迷茫,生活會有陽光的陪伴。
(王澤珠,男,38歲,漳縣金鐘鎮(zhèn)農(nóng)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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