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價的彩禮，難說的媒

鄉(xiāng)村婚戀大調(diào)查之職業(yè)媒人

職業(yè)媒人康富貴  

平?jīng)鍪袥艽h玉都鎮(zhèn)一對新人過完年后就外出打工,留下空空的新房。

彩禮古已有之?；橐?ldquo;六禮”中的“納幣”，指的就是男方向女方給付一定數(shù)額的聘禮。彩禮的支付本身有更多的禮節(jié)性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男方對婚姻的慎重和真誠態(tài)度。然而，傳統(tǒng)彩禮走到現(xiàn)在，已經(jīng)遠遠超出了聘禮的真實意義，不管以什么樣的理由演繹成高價彩禮并成為一種社會現(xiàn)象后，無疑是一曲鄉(xiāng)村愛情的悲歌。

走出大山，向往城市生活，是人性中樸素的情懷和追求，但由此而產(chǎn)生的鄉(xiāng)村男女比例結(jié)構(gòu)性失調(diào)，成了諸多剩男無可奈何的嘆息：祖祖輩輩廝守的家園，終將因為無法完成的愛情而凋敝嗎？

貧富分化的距離，是催生高價彩禮盲目攀升的另一誘因，鄉(xiāng)村男女由此而演繹的愛情故事，緣此籠罩的陰影并凋零，由此衍生的種種悲劇更令人扼腕不已。春節(jié)期間，蘭州晨報記者就此話題展開走訪，歷時一個星期，聽到張掖、金昌、白銀、天水、平?jīng)觥c陽等地的許多鄉(xiāng)村愛情故事，給人的不僅僅是震撼，還有諸多需要深思的社會問題。

22年媒人生涯，在見證100多對年輕人喜結(jié)良緣的同時，也感受到了聘禮的錯位和增長；有個男孩，因為家庭原因，見了30多個女孩都沒成；有個女孩見了上百個男孩都沒看上，最終還是親戚介紹才成婚……

A 瘋漲的謝媒禮

67歲的平?jīng)鍪袥艽h玉都鎮(zhèn)康家村村民康富貴，從45歲時就轉(zhuǎn)行做起了職業(yè)媒人，距今已有22年的從業(yè)經(jīng)歷。

按照康富貴的說法，自己是不得已才走上這條道的。之前因為是裁縫，手藝又好，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因為裁剪衣服都很熟悉，許多鄉(xiāng)村愛情故事在他幫忙下畫上了句號。后來因為身體原因，他放棄裁縫的手藝，轉(zhuǎn)行當了職業(yè)媒人。

讓康富貴沒想到的是，他無奈的選擇如今成了半個職業(yè)，每逢臘月，登門找他說親的人絡(luò)繹不絕，而謝媒禮也是水漲船高，成為一筆不菲的收入。

“剛開始說媒的時候，謝媒給個十幾二十多元的被面子就不錯了，后來是給一件呢子大衣，再后來給100元到200元的現(xiàn)金。”說媒辛苦，收入低廉，“但畢竟是積德行善的事情。”康富貴樂此不疲，使他沒想到的是，隨著彩禮的增加，謝媒禮也在水漲船高：“2010年后漲到了2000元左右，如今介紹成婚后，謝媒錢一般是5000元-8000元不等。”與謝媒禮相匹配的自然是不斷增加的彩禮錢：“2012年前彩禮不到10萬元，2013年至2014年彩禮到了13萬元至15萬元，2015年至2016年就上漲到了17萬元到18萬元，最高的，有27萬元。”康富貴感嘆道。

B 媒難說的無奈

康富貴棲身的房屋已經(jīng)在村里很少見到了：仍然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土坯房，低矮、簡陋，屋內(nèi)幾乎沒有什么家具，凌亂破敗。本該是生火取暖的季節(jié)，但屋內(nèi)死灰冷灶，初春的寒意不請自來。說媒的經(jīng)驗，讓康富貴很會捕捉別人的神色，他笑了笑：“我在城里買了房，娃在那里住。這院房，只是偶爾住住，也不打算再翻修了。”

顯然，說媒給了他不菲的收入。但康富貴話題一轉(zhuǎn)，嘆了口氣，他說如今生意很冷清，原因是姑娘少了，媒越來越難說。2015年，康富貴的收入較之以前大為減少。“一年就介紹成了3對，因為和其他媒人合作，一共掙了8000元。”而往年，康富貴基本都介紹成5對到6對。

“現(xiàn)在農(nóng)村適婚女孩少了，女孩對男孩個人、家庭等要求多了，而且，很多女孩嫁到外地，外流出去了。”談及去年的工作，康富貴認為這三個原因是導致成功率不高的主因。

陪同記者一起采訪的還有玉都鎮(zhèn)康家村的村支書康廣生。已經(jīng)58歲的康廣生，從1993年起至今一直擔任康家村的村支書，村里的婚喪嫁娶，在他肚子里有一本清楚的賬。

“上世紀八九十年代，村里每年要娶二三十個媳婦，2000年以后村里的適婚女孩減少，而男孩數(shù)量卻相對維持。2015年全村僅13家娶親，其中還包括2個倒插門女婿。”康廣生說，“相對來說一兒一女家庭的婚嫁相對順當些，有兩個兒子的，家境一般的娶親相對困難，部分家庭存在為給兒子娶親，欠了一屁股債。”康富貴點頭肯定村支書的補充，很快把話題扯到自己的職業(yè)上：“當媒人，首先要找適婚女子的家庭，然后再找合適的男孩，現(xiàn)在男孩基本不用找，人家父母就主動找上門了。”從事了二十幾年的媒人工作，談起這個行當，康富貴很自信，只要到了男孩家，他就知道這個媒能否說成。但即便是一個經(jīng)驗豐富的媒人，失敗的情況也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。“現(xiàn)在女孩找對象的要求變了，首先要求地方好，家庭條件不錯，再者小伙子得長得精神。一些家庭條件或者自身條件不好的男孩，媒人是不會主動牽線搭橋的。”

“有個男孩，因為家庭原因，見了30多個女孩都沒成，更為夸張的是有個女孩見了上百個男孩都沒看上心儀的，最終還是親戚介紹才成婚。”說起從業(yè)中的這些故事，康富貴很平靜。因為工作的原因，康富貴和涇川縣幾乎所有職業(yè)媒人都認識，但即使人脈如此之廣，經(jīng)驗豐富的康富貴介紹成功率仍不足一半，其中女孩嫌棄男方家條件不好導致說媒失敗的現(xiàn)象為數(shù)不少。

從業(yè)至今，康富貴成就了百余對姻緣，而談及當下，康富貴并不樂觀。2014年的彩禮變化，才更讓人咋舌不已。就社會上普遍認為是媒人抬高了當?shù)夭识Y價格的說法，康富貴未予置評。

“我了解到的謝媒禮最多是8000元，過萬的還沒有，按彩禮提成10%-15%的現(xiàn)象也沒見過。”談及此，康富貴說了件鬧心事，年前他給同村一青年介紹對象，完婚后按行情加上同村收個友情價應給4000元謝媒錢，但因新娘不同意，只給了2000元?？蹈毁F生氣的神色表明，如今說媒，早已背離了積德行善的初衷，顯然，說媒的目的已不再是那么單純。

C 12年收入娶一個媳婦

“女孩家庭狀況不好的，彩禮要得更多，家庭條件好的嫁姑娘往往彩禮較少，而且還有部分倒貼的，但因為當?shù)鼐瓦@個行情，大多數(shù)人家彩禮都是隨行就市，彩禮是高，不合適，但也沒辦法。”面對居高不下的彩禮錢，康富貴這樣認為。另外，在他看來，農(nóng)村盛行的攀比之風，也是導致彩禮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。如果某家的姑娘彩禮錢低了，會被鄰里誤認為這位姑娘是“問題少女”。

高價彩禮并不等同于高收入。對這一點，康富貴心里很清楚。村支書康廣生說，康家村是一個由9個自然村、3000多人組成的大村子，除了外出務(wù)工、種植蘋果，2015年村民人均純收入為6200元，雖然在平?jīng)鍪忻星懊?，可是面對高昂的彩禮錢，一個四口之家不吃不喝，也需要近12年的收入才能娶回一個媳婦。康家村雖然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村，但孩子娶親卻成了一本家家難念的經(jīng)。

這本難念的經(jīng)，康廣生也不能幸免。

2015年正月十二，康廣生25歲的兒子娶媳婦。為了這門親事，康廣生拿出了17.8萬元的彩禮，加上給兒媳婦買衣服、金銀首飾等共花了22萬元。“家庭務(wù)農(nóng)收入加上兒子打工一年在5萬元左右，除去開支后能盈余2萬元左右，我們家9年的收入僅夠支付彩禮錢。”因此，為了兒子的婚事，康廣生又東拼西湊借了9萬元，加之兒子結(jié)婚后給媒人“謝媒”錢4000元，至今還欠著外債。

康廣生說，“現(xiàn)在康家村30歲以上的大齡未婚男青年有9個。家庭貧寒是主要原因，還有些是因為男娃不務(wù)正業(yè)找不到媳婦，再就是家庭是單親或者父母一方有疾病。”

對康富貴關(guān)于女孩越來越少的感嘆，康廣生就村上的情況進一步說明：“農(nóng)村男女比例失調(diào)現(xiàn)象普遍存在，目前村里適婚男女青年比例現(xiàn)狀大概是3∶2，女孩外嫁的很多，形成女娃以稀為貴的局面。再就是媒人的介入，男方要給媒人謝媒錢，羊毛出在羊身上，彩禮隨之水漲船高。”

康富貴對此未置可否，他說，錢是鄉(xiāng)村愛情的決定因素，舉個例子，有個女孩相親，媒人會同時介紹不同的男孩，在男孩條件都差不多的情況下，第一家給10萬元，第二家給12萬元，第三家給15萬元，女孩選擇第三家是必然的結(jié)果。談及今后是否又要重新選擇職業(yè)，康富貴笑了笑。笑的內(nèi)容，也許只有他才知道。

文/圖蘭州晨報記者 閻世德 趙野 黨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