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體器官捐獻移植，連接生死。過去的一年中，中國全面停止使用死囚器官，公民自愿捐獻成為器官移植唯一合法來源，器官移植的“春天”還倏忽來到。對于不幸離世的器官捐獻者來說，他們的生命在陌生人身上得以延續(xù)；對于接受捐獻成功移植器官的人來說，他們重獲新生。器官捐獻移植的鏈條中，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中的人物，包括捐獻者、協(xié)調員、分配系統(tǒng)設計者、移植醫(yī)生、接受移植的病人等等，都是連接生死的不可或缺的角色。更詳細報道請看>>生死“器”約

受捐者正在進行腎臟移植手術。（吳家翔/攝)

中國器官：十年磨一劍

自動播放開關 自動播放 2015年全面停止使用死囚器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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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全國兩會即將召開。早在幾個月前，黃潔夫就已經(jīng)開始準備提案。這個以推進中國人體器官捐獻和移植事業(yè)發(fā)展聞名的全國政協(xié)常委、原衛(wèi)生部副部長，一如既往地將自己最核心的關注點，落在“器官捐獻”上：他將提議，把腎移植納入大病醫(yī)保范圍。

在過去的2015年，黃潔夫剛剛獲得兩個大獎：顧氏和平獎、吳階平醫(yī)學獎。這兩個獎，一個被譽為亞洲的諾貝爾和平獎，一個被譽為中國醫(yī)學界的諾貝爾獎，黃潔夫先后獲得這兩個大獎的主要原因一樣：他在推進中國器官移植發(fā)展中做出了突出貢獻。

2015年被譽為是中國器官捐獻移植實現(xiàn)“里程碑式”轉型的一年。這一年，中國全面停止使用死囚器官，公民自愿捐獻成為器官移植唯一合法來源。這是包括黃潔夫在內的中國移植界醫(yī)生的夢想。事實也證明了黃潔夫當初的預言：告別死囚器官依賴，不僅不會造成器官短缺加重，反而會促使更多公民自愿捐獻器官——去年，中國公民器官捐獻數(shù)量大幅提升，共完成器官捐獻2766例。2014年世界排名第二的巴西完成了2713例。

“同時，這也是我們器官移植存活率最高的一年。”1月21日，在中國器官移植發(fā)展基金會，黃潔夫告訴筆者。

而此前，黃潔夫剛宣布自2015年1月1日起停用死囚器官時，“也有一些好心人，問我說會不會停掉死囚以后，中國器官移植就走下坡路了？甚至有一些人說中國器官移植的寒冬時間到了。我就告訴他們，是春天到了”。

2015年以事實證明了“春天”的到來：國際移植界曾發(fā)布對中國移植界的“三不”政策宣告結束。本來，因為使用死囚器官不符合世界衛(wèi)生組織和全球移植界共同遵守的倫理準則，中國移植界一直面臨“三不”：不承認臨床移植成果；不允許在國際權威雜志發(fā)表臨床器官移植文章；不同意中國移植專家加入世界移植組織。2015年10月，在韓國首爾召開的全球器官捐獻移植大會上，中國正式加入器官移植國際組織。

中國公民捐獻例數(shù)迅速增長，各地的OPO（人體器官獲?。┙M織發(fā)展迅速，官方也開始放手大力支持。中國器官移植發(fā)展基金會副秘書長莊一強透露，2015年底，國家財政撥了2000萬元給基金會，用以運營基金會管理的中國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(tǒng)（以下簡稱COTRS）。

器官是關乎生死的稀缺資源

一年實施近12萬個器官移植手術——這是世界衛(wèi)生組織調研得出的2013年全球器官移植情況?！暗@只能滿足不到10%移植等待者的需求?！敝袊鞴僖浦舶l(fā)展基金會副秘書長、COTRS系統(tǒng)設計者王海波告訴筆者，這意味著，全球一年起碼要做120萬臺器官移植才能滿足全球器官移植的需要，而之所以沒能滿足需求，最關鍵的是可供移植的器官稀缺。

中國需要多少器官？盡管2015年完成的器官捐獻例數(shù)，甚至超過以往歷年捐獻例數(shù)的總和，但顯然仍然嚴重地供不應求。COTRS系統(tǒng)科研部主任、數(shù)據(jù)總監(jiān)江文詩給出的數(shù)據(jù)是：截至2015年12月31日，系統(tǒng)上肝臟移植有2000多人在排隊，腎臟移植有2萬多人在排隊。這是扣除了去年已經(jīng)成功接收移植后，仍在等待重生希望的人數(shù)。

等待者仍在持續(xù)增加。江文詩舉例說，2015年，中國成功完成肝臟移植2000多例、腎移植5367例，但2015年肝臟移植需求者新增4000多人，腎臟移植需求者新增了1萬多人，供需差距進一步擴大，“最長的等待名單肝臟移植就有500多人同時在同一家醫(yī)院等，腎臟移植就有2000多人在同一個醫(yī)院等待接受移植”。

在黃潔夫看來，資源越稀缺，越凸顯出兩個問題的重要性：一，如何保證資源來源；二，如何界定誰能獲取這種資源。在過去的十年里，解決這兩個問題構成了中國器官捐獻和移植事業(yè)發(fā)展的核心脈絡。尤其是保證活水源頭，成為整個事業(yè)的基石。

生命的禮物

唐賓（化名）一家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次新年。兩年下來，他已經(jīng)習慣了伴隨著炮竹聲和新年鐘聲的，是活蹦亂跳的“小不點”甜甜的笑聲。但就在2015年即將結束的時候，兩歲的女兒“小不點”，在一次車禍中受了重傷，最終被判定為腦死亡。如果說還有一點能令他們在絕望的時候略有慰藉的，那就是“小不點”的生命，已經(jīng)在若干名陌生人身上得以延續(xù)。（吳家翔/攝)

2015年平安夜8點多，如往常一樣，徐明抱著“小不點”在離家不遠的一個藥店門口玩?！八硗庖粋€小孩子玩，非要下來?！毙烀骰貞?，下來之后，兩個孩子跑到隔壁的一個小超市，超市門口正停著一輛車。

“我還以為她是想要買什么零食，可是沒多久她就跑出來，到停著的車前面玩。”徐明說，這時，司機也回到車上，迅速點火啟動，徑直開了出去。陳明心里一驚，知道大事不好，雖然幾米之遙，但他已來不及阻止一切。

等到車輛因為感覺異樣，停在幾米外的小坡上時，“小不點”已滿頭是血，倒在地上。

雖然第一時間送到當?shù)蒯t(yī)院搶救，但由于傷及頭部，“小不點”傷勢嚴重，最終住進了東莞東華醫(yī)院的重癥監(jiān)護室。輪流守護的家人，盼著奇跡發(fā)生。可是每天等來的都是醫(yī)生的無奈搖頭。

在病房外，徐霞偶然看見了擺在架子上的紅十字會關于器官捐獻的宣傳冊?！八湍米詠碜屑毧戳丝础！毙烀骰貞?，但當時，因為還抱著對挽回生命的期待，大家都沒有萌生關于器官捐獻的想法。

直到徐霞知道了女兒生命已無法挽回時，她又想起了宣傳冊上的內容。徐明一家人同意了徐霞的決定：把器官捐獻出來，“有用的用一下，我們也高興一點，為社會做一點點貢獻”。

跟醫(yī)院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后，醫(yī)院聯(lián)系了紅十字會的協(xié)調員，很快，當天他們就把捐獻的手續(xù)辦好。元旦前，“小不點”被轉院至器官獲取和移植技術十分成熟的黃埔醫(yī)院。

雖然黃埔醫(yī)院仍盡力挽救，但最終，2016年元旦，噩耗最終來臨?！靶〔稽c”的生命旅程結束了，而她的器官也迅速開始挽救他人生命的旅程。

對于已經(jīng)發(fā)生的悲劇，這個來自湖南永州的樸實打工家庭，像許多從鄉(xiāng)土中走出的人一樣，以最堅韌的態(tài)度去面對。

他們互相幾乎不以言語相安慰，只是咬著牙，依舊在東莞打著工，依舊頑強地生活著。有時翻看手機里“小不點”歡樂的視頻，觸動柔軟之處，淚流難止；有時難免想起，“小不點”如此聰明，自更小時候告訴她鞋子別穿反之后，她再沒穿錯過一次；有時會想著“小不點”擅長唱歌跳舞，只喜歡跟大一點的孩子玩；有時候期盼著打開家門，“小不點”跑過來殷勤地抱著大腿，不肯撒手。

也有時，徐明會想一下，“小不點”救了幾個人，那些人過得好不好，“但只要活著，也能開心點”。

挽救更多人的生命

廣州軍區(qū)廣州總醫(yī)院肝膽外科主任霍楓接觸的新生者更多。僅2015年，他參與的肝臟移植手術便有70多臺。

至今他仍清楚地記得10年前，廣州總醫(yī)院做的第一例器官捐獻。2006年，醫(yī)院一個腦瘤病人手術后，顱內有了并發(fā)癥，最后處在腦死亡狀態(tài)。病人家屬主動提出來：捐贈器官。

“當時我們都還不太了解這項工作，也不知道行不行，最后通過醫(yī)院聯(lián)系了很多部門，完成了器官捐贈?！被魲骰貞?，這個捐贈者一共捐出了9個器官組織，挽救了9個病人，“肝臟，兩個腎臟，兩個肺，一個心臟，另外他的角膜移植給了三個病人”。

在COTRS系統(tǒng)還未問世的當年，霍楓打電話一個個去聯(lián)系，最終成功完成分配和移植。現(xiàn)在，10年過去了，那9位贏得生命禮物的人，至今仍然健康地生活著?；魲饔媱潱?016年，移植成功10周年時，要把他們請回醫(yī)院來，向公眾再次宣傳一下器官捐獻和移植的價值。

類似的針對“器官”這個生命禮物的活動有許多。廣東省紅十字會器官捐獻辦公室副主任李勁東說，每年都會有專門針對器官移植者的移植運動會，非常令人振奮，“甚至有媒體報道，有的器官移植者，還登上了珠峰”。

在霍楓看來，這自然要首先感激那些器官捐獻者及其家屬。但作為一名移植醫(yī)生，他也注意到，不僅器官捐獻的觀念需要宣傳普及，器官移植也需要更多人深入了解，“這才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”。

霍楓介紹，實際上，現(xiàn)在的移植技術發(fā)展迅速，像肝臟移植，技術已經(jīng)非常成熟，“肝臟移植以后，發(fā)生的急性或者是慢性的排斥反應還是比較低的，這個技術已經(jīng)很成熟了”。

醫(yī)護人員正準備將捐獻者的肝保存好然后按照COTRS系統(tǒng)的分配送往受捐者的醫(yī)院。（吳家翔/攝)

但是，很多患者和家屬對于器官移植不了解?！霸蹅儑乙鲆浦彩中g的病人很多?！被魲髡f，但他們常常不了解幾方面內容，一個是怎樣能夠有效地比較快地獲得器官移植的機會，另一個是應該盡早地準備器官移植，不要錯過移植的最佳時機。

“要多家醫(yī)院去登記，這個就是一個竅門?！被魲髋e例說，各家醫(yī)院的排隊情況不一，而我國是允許患者在多家醫(yī)院排隊等待器官移植的。

至于移植時機，霍楓分析，很多病人往往是到了最后無路可走的時候，才下決心做器官移植?；魲髡J為，“如果我們預測這個器官最終不可避免地要走向中末期，應該預留一段時間，等待合適的供體器官，讓這個病人在一個比較高的時機來做這個手術，否則，如果等到病情嚴重惡化，導致其他器官的損害發(fā)生，可能就會錯過好機會?！?/p>

“畢竟，有人獻出了器官，我們當然希望，這個禮物最終不被浪費?！被魲髡f。

撰稿/王怡波 攝影/吳家翔 視頻/張慧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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