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摘自:《博覽群書》2007年第10期,作者:任東來,原題為:《小人物情書中的插圖史》
如果從1978年考上東北師范大學歷史系算起,我“讀史閱世”快三十年了。多年讀史下來,似乎也讀出了一些門道,發(fā)現(xiàn)最無趣的史書就是那些毫無生氣、面面俱到的教科書了,其次是充斥著“成者王侯敗者寇”王朝史觀的官方正史,最后則是一些政治大人物“看上去很美”的回憶錄和傳記。相比較而言,一些非政治人物的日記、家書和回憶錄,雖然沒有什么宏大的主題、全面的敘事、激動人心的情節(jié)、英雄主義的氣概、歷史規(guī)律的探討,但卻更符合生活的常識,更貼近讀者的人生體驗,自然也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,受到讀者的歡迎,盡管這些私人敘事或許只記載了歷史的某個片段、某個側(cè)面,遠不及宏大敘事“全面、深刻”。以我自己曾經(jīng)關(guān)注過的抗日戰(zhàn)爭期間的中美關(guān)系為例,1948年出版的由美國名記者白修德(Theodore H. White)編輯的《史迪威筆記》(The Stilwell Papers),1978年白修德自己出版的回憶錄《探索歷史》(In Search of History),要比一些正史更加生動有趣,同時也大大增加了我對那個時期歷史的感性認識。
不過,史迪威畢竟是美國駐華的軍事大員(盟國中國戰(zhàn)區(qū)統(tǒng)帥蔣介石的參謀長和美軍中印緬戰(zhàn)場司令官),其日記更多記載的是他在中印緬戰(zhàn)區(qū)與中國、英國高官的合作與齟齬,其內(nèi)容可以說仍然屬于傳統(tǒng)的“帝王將相”的歷史;白修德雖然是位記者,其筆下不乏中國民眾底層的生活(尤以其他對當年河南饑荒慘狀的報道和記敘最為突出),但重點依然是中國高層的政治紛爭,還有就是戰(zhàn)時陪都重慶的精英生活??梢赃@樣說,他的記載在“帝王將相”之外,增加了一些“才子佳人”的傳奇和故事,與底層老百姓的歷史還是有一段距離。真正屬于普通人歷史的私人敘事很少見到,因此可以說,這本美國大兵從中國戰(zhàn)場寫給妻子的情書多少添補了底層故事的空白。
《我最親愛的洛蒂:一個美國大兵寫自60年前的中國戰(zhàn)區(qū)》由北京新世界出版社出版,圖文并茂,以一個美國大兵的眼光,記載了那個時代的國人生活。這本書給人第一個印象是本情書集,但其中的內(nèi)容遠遠超出兩個日夜相思的年輕夫婦的卿卿我我,而是一個普通的美國大兵對一個異國文化和社會的細致觀察。就此而言,我更喜歡英文原名《沒有審查過的中國郵包》(China Mailbag Uncensored)。
本書作者盧格里斯特,是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時期一位年輕的美國軍械師。1944年圣誕節(jié)前夕,他離別了新婚4個月的妻子,由東向西穿過北美大陸,橫渡太平洋,繞道澳洲南部,進入印度洋,從孟加拉灣的印度加爾各答登陸,再坐火車到北部的阿薩姆邦,然后通過著名的“駝峰航線”(喜馬拉雅山),飛抵中國的昆明。這個歷時月余,行程2萬多英里的漫長征程,是當時數(shù)萬美軍士兵前往中印緬戰(zhàn)區(qū)以及數(shù)百萬噸美國“租借”援華物資的必經(jīng)路線。在中國的日子里(1945年3月~1946年4月),格里斯特先后駐扎在昆明、貴陽、柳州和上海,開始的工作主要是作為軍械師幫助中國軍隊(94軍)分發(fā)、使用和保養(yǎng)美國“租借”援助下的武器,日本投降后則在上海的美軍總部從事人事工作,負責上海外僑和日本戰(zhàn)俘的疏散和遣返。在格里斯特來華期間,他的妻子洛蒂,一位紐約工作的文員,把對丈夫的思念化為源源不斷的情書。像眾多的美國軍人妻子一樣,洛蒂一面積極參與募集戰(zhàn)爭債券、勞軍演出,一面不斷寫信鼓勵丈夫。在《一個戰(zhàn)時新娘回憶60年前和丈夫往來中國的通信》中,她深情地回憶道:“我喜歡利用每個空暇時間給他寫信,無論是在乘地鐵的上下班路上,還是在工作午休或在家的時候,總是信紙不離手。我要用我的心靈和精神安慰他,提醒他我們有共同經(jīng)歷的昨天和充滿希望的明天。”我不知道,在人類的戰(zhàn)爭史上,是否還有比這樣的家書、情書更能鼓勵士兵的東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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